偿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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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聂家祖上是封侯的，到了聂钰这一代，只剩下一个不靠谱的小公子靠着祖产白吃白喝。这位小公子的爹，据说早年间沉迷修道，听闻是东渡瀛洲，得道成仙了。当然也有说丹药吃太多，已经见了阎王。
不管哪一种说法，聂钰都是从小有爹生没爹养。堪堪长到十七八岁，对长安城来的花魁云襄一见倾心，再见定情，三见大红花轿抬进门。两人新婚燕尔浓情蜜意，可十日后云襄便不见踪影，聂钰思念成疾一病不起，于是聂母从偏门抬了花农的女儿初袖进门，为的是冲喜。初袖痴恋聂钰成狂，可聂钰避之不及。直到初袖的父亲病逝，聂珏方对自己的妾生出一丝怜惜，只是初袖从此闭门不出，直至病逝。
剧本最粗浅的一条线就讲了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鬼故事，明台饰演聂钰，程锦云饰演云襄，于曼丽在王教授开的后门里饰演初袖。
至于友情出演的明楼和王天风，则分别饰演聂钰的道士父亲和初袖的花农老爹。
明台显然没有意料到自己会在同一部电影里和王天风对上，好在没有对手戏。
片场里王天风并没有表现得很亲密，当然，就算是平常，王天风也从不亲密。他以往最常做的事就是给明台做饭，现在仍是带盒饭。王天风戏份不多，所以有时间在家里做好饭带过来。但他就算没有通告的时候也总是呆在片场。
明台原以为他是为了他的，直到导演一嗓子吼出来。
“卡！于曼丽你的情绪不对！王老师呢，你的人自己教！”
明台顶着厚重的金冠站在一旁，看见自己的老师拉走了于曼丽——这位刚刚跟自己在戏里拜堂的新娘子——到一旁窃窃私语。王天风话偶尔重了，于曼丽就小白兔般地红眼，于是王天风只能放轻语气轻轻地哄。
王天风也这样哄过自己吧？
“他不是明台，他是聂钰。你不爱他，你只是假装爱他。曼丽，收一收你的情绪，把真实的自己伪装起来。”
“我做不到……我……我……做不到。”
于曼丽的眼泪又要流下了。
“我真的爱他啊，我怎么能假装不爱他呢？爱也是可以藏起来的吗？”
王天风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坚定，“对于演员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藏起来的。”
明台仔细研究初袖的剧本，这个女人爱她到骨子里，于曼丽的表现简直十分到位了，为什么导演一遍一遍地喊卡呢？他不解地看向于曼丽，于是看到了王天风的手捏在了于曼丽小小的下颌上。他看不清王天风的脸，只有于曼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于曼丽再回来时，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初袖对聂钰的爱意似乎也多了一层勉强。明台以为要重拍，可是导演居然一遍过了。拍完收工，导演先是夸了于曼丽，小姑娘还算有些天分，又拍了拍明台的背。
“原本对你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不过最后一遍的情绪很到位。聂钰对初袖的情感表现得很好。”
“聂钰讨厌初袖，但是也明白这个女孩对自己疯狂的爱。”
“还有对初袖的嫉妒——你得到了你的爱人，我却失去了我的。”
明台愣住了，导演却没意识到，径直走开，留他一个人在场地中央。明台回头去找王天风，哪里找得到？他没有助理没有经纪人，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动静小得就像一滴水渗入了土地中。
原来他是为于曼丽留在这里的。
“如果你不能伪装你自己，那么就骗过你自己。”
王天风捏着于曼丽的下巴，“你是一朵牡丹，你爱的人，是你的养花人。”
“而我，就是你的养花人。”
明台终于如愿请到了程锦云共享午餐，可是隔着细细的竹帘，他看到王天风，然后是于曼丽，然后是……等等，这个人是谁？
王天风一行三人走进来时只有大堂还有空座位，于曼丽撇撇嘴，“好不容易能宰你一顿，居然只能坐大堂。”
那男人脖子上挂着相机，不满道，“坐哪里还不都是吃？”又转头忠犬一般对着王天风，“王教授，您说是吧。”
王天风也只能叹世事无常，谁能想到郭骑云居然早就和于曼丽认识了呢？
于曼丽点菜，郭骑云不住地瞅王天风。坐得端正的王教授微微仰头，“有什么事，说吧。”
“我有一个朋友，想跟您学表演，您看……？”
“女朋友吧？”
“是女朋友！”
王天风和于曼丽几乎同时开口，窘得郭骑云满脸通红。
于曼丽叽叽喳喳，“老师您不知道，这人的女朋友居然是柳心，简直一个是天上的明月，一个是地上的石子儿。”
“你现在开心了？刚刚在片场差点哭出来。”
“……你没偷拍吧！”
“我哪敢……”郭骑云瞅王天风，于曼丽快哭出来的时候，王天风的手可是捏在她的脸上的。
“我最近带的学生快毕业了，打算拍一个小电影，柳心如果愿意客串的话，可以进组，我带上几天。”王天风转移话题，“她应该不是想要那张文凭吧？”
柳心歌唱选秀出生，同一批选手里只红了她这么一个，而且是大红。只是近年来拍的片子都被喷得体无完肤。
郭骑云尽职尽责地洗地，“其实小柳也是被逼的，这年头谁还听歌？”
“谁说没人听？”于曼丽反问，随即转向王天风，“老师，今天谢谢您，我给您唱一首歌吧。”
王天风扫过大厅尽头的舞台和舞台旁的钢琴，“行啊，我给你伴奏。”
王天风想要把自己上辈子不曾展现的温柔全部弥补给死在自己手上的两个学生，可是学生并不知情，他们笑得欢快，苦涩只是王天风一个人的。
竹帘后的明台看得出了神，他从不知道王天风会弹钢琴。
就像他不知道，原来老师的温柔，从来都不是明台特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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